账只反应收支的增减变动而不予反映业务来龙去脉,难对记账结果进行核对检查,更不能进行全面的试算平衡。事后査账很难查出问题。而一旦采用少年人提出的这双轨计算盈亏(即中式复式记账的早期形态),将每一项经济业务,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账簿中相互联系地进行分类记录,将会全面、清晰地反映所有经济业务的来龙去脉。
此法一旦操作,户部的账还能看?
这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谁会允准重新梳理这些乌黑麻漆的账本?他廉衡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岱岳可倚,他卢尧年没呀!这么多年他不争不抢但求无过,只盼安稳致仕,如今临了却要被逼罹惹众怒,该如何是好?相里为甫那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犹在耳畔,敲打得他耳鸣,他又能跟履何人?圣旨是下给户部的,他这尚书理应挑头配合,否则就是抗旨不尊,闹不好牢饭都没得混,直接落个炮决、刀决或犬决。唉,这年头,想默默无闻当个摆设他咋就这么难?!
显然我们这位年近六十的官场老吏,还不懂生活就是千难之后有万难。
也许是怕他被活活愁死,钻档房的账林里熬油费火、体恤老弱病残的廉衡适时打发了夜鹰来。
夜鹰瞥眼四周,低声“卢大人,我家驸马让您上疏致仕。”
卢尧年以为听错“什么?”
夜鹰“他说这是为您好。”卢尧年错愕原地,夜鹰顾自再道,“有些事‘白往黑归’,只看表面不看本质,不是嘛?反正陛下不会答应,一如纪盈的致仕奏折,被淹沉深宫一样。”他顿了顿,“他还说了,让您再二再三多上疏两回。”
夜鹰走后,卢尧年在堂房内直坐到天黑。这一刻,他心中所想同章进昨日所说如出一辙这位驸马爷不愧是人尖里又掐尖的。暂且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其一系列戗风行径,单论他卢尧年,对少年人虽不明底蕴,但混迹朝堂三十载所培养的洞悉能力,让他看人看事直接能“切去瓜皮看肉瓤”,何况廉衡扯的还是他户部瓜蔓。既然驸马爷梳理大明六十年的账务,根本目的不在贪官,而在钞在银,当钞银的收支以一条清晰的线重新捋整后,新的钞政税政,也就接踵而来了。
有此一想,卢尧年眼皮一震汗毛一颤,他一下子想到了昌明十年。那年他虽任户部小小主事,但对头顶几位直属上司要做的可看得个一清二楚鼎革钞政、银政、钱政、税政,更改账簿记录方法,设立财务稽查部门……一如少年今日。唯一不同,十几年前的他们步履维艰小心翼翼,而少年人今日动银动钱动账毫无畏惧,手起刀落公然挑衅。
无畏缘由,亦即他成功的最大保障襄王府这大靠山、东宫妹婿之贵身,以及时移世易明皇态度的转变。其中尤数后者。若非如此,右相爷如何会请旨明皇,答应廉衡让钱辂钦巡税关,以及其他更多不为他知的共谋行为。
回想昨日,夜雕受命将手札密送予他后,就直奔相府将右相爷请到的密旨转达钱辂,令其迅速收拾行囊跟船于出巡盐课的钦差旌纛之后,做足掩护。一系列雷霆行动有的放矢,若非早有准备,孰能如此?
卢尧年一瞬明白现今看似乱事频发,事事无甚关联,实则驸马爷步步为营所致,不管云南还是江西,不论敖广还是马万群,总有一日,将来某日,乱事乱局会回拢为合围之势,一举累歼鲸寇,实现所有鼎革。
真是越想越怕。
好在,这位驸马爷压根没瞧上他,他在他心里既非好人亦非坏人,充其量是个庸人,留着他不收拾不过是要他帮忙占着户部尚书的位子,避免敖马二人乘隙插入心腹。且看吧,一旦时机成熟,顶替他卢尧年位子的、为少年倚重的人将空降户部。也正因如此,少年人才给了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机会,亦即现在要他上疏致仕的原因。这些奏疏,除了是他活命的挡箭牌,表明梳理账本的事非他卢尧年力持,他无能阻挡只好三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