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人是在第三天彻底醒来,无虞还是见效了,刀伤没有要了他的命。
他醒来时帐篷里只有秋云一人,依古婆婆外出摘菜,秋云坐在熄灭的炉火旁洗羊毛,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渴了,想拿桌边的碗去舀水喝,举起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水就到她嘴边。她微微一怔,扭过头,侯逢道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亮,直直的盯着她,嘴角含着一抹笑。
“拿着。”
秋云接过,想扶他回去趟下,他挨着她在长凳上坐下,熟门熟路的取过火折子,点燃火炉,淡淡火光映在他脸上,稍微有点血色。
“坐下。”
侯逢道拉拉秋云衣袖,她放下碗,顺从的坐下,两人隔着一肘的距离。
“要不还是躺着吧,侯大人。”秋云劝道,“躺着也能说话。”
“别把我当小孩子。”
不像是生气的语气,他扭头看了秋云泡了一上午红彤彤的手,拔了拔炉子里的碳,火光更亮了。
“多亏你。”他笑着说,“要不然,我又要死一次,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折腾的。”他很突然的就掀开衣袖,露出一直以来埋藏的秘密,上面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布满整个手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抬头,看着秋云怔住的脸,笑了笑,“怕吗?”
秋云摇摇头,又点头,最后重重的摇摇头,“你都不怕,为什么我要怕?”
“有意思。”他憋着笑,逮过秋云的手放在伤疤上。
躲在袖子下的皮肤是热的,伤痕也是热的,凹凸起伏的旧伤,过往在他身体上留下的篆刻,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一种成就,不同于将士的功勋是层层显赫的称号和赏赐,他是晦暗而深重,不可告人的隐秘。
“大人。”秋云抽回手,他也没有阻拦。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并没有兴趣卷入任何争斗。”
他折下衣袖,肩膀沉了下来,剑眉下黑色的眼睛,像没有风的湖,平静而安宁。
“我也不会让你卷进来。”他指了指伤口,摊开手,“药拿来,我自己上药。”
“还是我替您……”
“不用,我从来不用丫鬟。”说完这句话,他薄而细长的嘴唇划出条弧,“特别是笨手笨脚的丫鬟。”
他毫不避讳的解开腰带,秋云侧开头。
“其实我想过一个问题,要是我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哭?”上好药,将药瓶递还给她,他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她,旋即,又垂下眼,“不会,因为我肯定不会死。”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帐篷外是一片碧海,绿油油的野草静默的在蓝天下生长,结籽,播种,宽广的天地间,一丝云孤独的在天边游走。辽阔纯净的自然中,人轻的没有份量,一点儿风也没有,却觉得马上就要飞起来。
“北回啊,这就是北回。兵荒马乱的时候我曾来过一次,那时的光景可不好看,满地尸骨,哀鸿遍野。我路过的村落,每个瘦骨嶙峋的孩子都在挖坑,把他们的父亲母亲埋葬在生长的土地上,没有晴天,也没有光,只剩下灰蒙蒙的阴天,走不动的老人就随意往别人家门口一坐,用战场上捡来的残刀剃光所剩无几的头发和花白的胡须,剃着剃着就割破了喉咙,血变成天地间最鲜艳的颜色。我的马就这样从白骨和鲜血中迈过去,走到冲锋陷阵的战场中。那些朝堂上锦衣玉食衣冠楚楚的官僚哪里懂民生疾苦,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只与权利消涨有关。”他回过头,目光深远,“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做一个自在的牧民,在草原上一走就是一辈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个好姑娘,和我牵着马回家。”他笑了一下,头慢慢低下去,看着手臂上的伤,“要是真这样,这些疤,该长在谁的身上呢?”
“大人……”秋云欲言又止。
“还记得裘山亭吗?”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