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这才睨眼大管事“叫你们肖二老板,就方才在门口站迎的黄皮寡瘦,叫他速来见爷。”大管事抬起正眼,将面前硬茬扫量几番,窥眼明胤,方喏喏退离。
施步正“豆苗你真不吃啊?”见他摇头,“你找肖二老板干啥?”
廉衡软糯糯一笑“仗势欺人,感受一下你主子的王忾。”言毕顿了顿,问,“带银子没?”
“给你。”施步正大方无比的从怀里掏出贯宝钞。
“我要碎银。”
“哦。”草莽再掏向怀里,“五两。够不够。俺可攒了大半年。”
“你主家可真抠!”
“还……好吧?”施步正挠头。
秋廪重重咳嗽声儿“你俩!”两人闻言立正。
施步正见他将五两碎银揣荷包里,挠挠脑袋嘟囔句“要……还……”
廉衡“还还还,真是,你我情谊,还不敌五两银子?”
施步正面有愧色“不是……俺是说……俺……”
廉衡赧然一笑“知道知道,你想攒钱娶媳妇嘛。就当我替你保管咯。三年后我发迹了,必当奉还宝钞百贯。”
施步正听话不听音,避开重点问“三年,太久。”
廉衡憋笑,头头是道为他算账“二哥你想啊,如今一两等于宝钞十贯,五两即宝钞五十贯。三年后,我还你百贯,相当于你整整赚了一番。这可比放‘通汇钱庄’这些扒人皮喝人血的地方生利、划算多了。你银子搁我这越久,我奉还你愈多。比如说它十年八年,待俺封侯拜相,兴许会奉还三百贯四百贯,届时,要啥美人咱娶啥美人。”
施步正听到“通汇钱庄”时不由紧张,冲小鬼急递眼色,奈何廉衡算账算得兴正上头毫不察情,待他话停,草莽也已听得眼睛雪亮,忘了要眼色示意,而是跟着他直接了当“十年,十年好了,十年后你还我百贯就行,俺也不多收你利息。”
且不说小鬼妄自谴责“通汇钱庄”,单就他捉弄施步正,秋廪已然看不下去。末了细头发只能瞪眼施步正,硬邦邦道“你还十年?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数钱!他上赶着整饬钞法,你就没想过为啥?宝钞一日一贬,今天一贯尚能买一石米,一年后兴许连一斗都买不来(一石等于十斗)。你还十年,十年后怕你连碗水都买不……”
“秋廪。”明胤温沉打断。也不知为何,他更想看到他,古灵精怪神气活现的天真可爱,其若暮气沉沉,必令他心口憋闷。可怪就怪在,小鬼在他面前,却总是暮气沉沉。他忽然明白,廉衡其实厌憎于说话,但很多人很多事,迫使他必须说不停说,所以他沉默下来往往难掩倦态。也因此,他今日的几句讥讽,才招致其强烈反感。
明胤出神之际,秋廪亦心里盘算,他主子现在不仅在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更是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但他深知,明胤其实在弥补,竭诚补偿,可陈伤深堑,焉能愈合。主仆出神之际,廉衡同施步正吵吵闹闹间,便将草莽怀里一瓶跌打药顺到手里,一并装荷包里。
施步正诧异“你还有这手?”
廉衡嘿嘿一笑“薄技傍身,江湖好混。”
施步正突然面容峻肃,不当他万年二哥改用板正大哥的语气,质问“谁教的你这些不三不四、偷鸡摸狗的本事?”
廉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涌金巷神来手,我大哥。”
施步正“谁?”
当此时,老仆役拎着两食盒请安入内。廉衡迭忙上前“您老看着打包。”老仆役也未多言,埋首认真打包。橐橐橐的七八个脚步声传来时,廉衡将荷包冲施步正晃晃,边说“叔伯,八宝鸭您囫囵个包好”边将荷包巧捷万端地塞老仆役怀里。秋廪、追影不无诧异,毕竟见惯了他使坏,突然向善略不适应。可施步正却恍然大悟地笑了,嘿嘿嘿的。这小子,一贯坏得有滋有味,他倒没看错人。